客人们都离开了。
晚餐后，正是休息的时间。
赵纯打开电视，端着热腾腾的咖啡，正聚精会神地在那里看新闻。
木下杏攥着衣角，坐在赵纯旁边。
她皱着眉头，神色好像有些不虞的样子。
用力揉搓着自己的黑色运动服，短裤下的两条细白大腿纠结地摩擦，小小的脚丫也在不安分地动来动去。
“……呜。”
像是想到了什么，少女的神情忽然一滞，嘴里也不自觉地轻哼出声。
“怎么了？”
放下咖啡，身旁的青年侧目看来。
“没什么……”
木下杏紧张地摇了摇头。
“是么。”
没有过多的追究，赵纯又看起了新闻来。
所幸，他并未找到有关大量外骨骼出动的报道。
空气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起来。
心里愈发的难受，木下杏忍不住又瞥了一眼赵纯。
「脸的形状很温和，鼻梁却很挺，一双眼睛也很有男人的深邃气质……」
「真羡慕啊。」
木下杏在心中叹了一声。
她想着晚餐时为赵纯打的圆场，心里是越想越别扭。
“‘亲友’什么的……”
嘴里小声嘟囔着。
「我和那家伙，真的是亲友吗？」
红宝石似的眸子晶莹透亮，纤长的睫毛蝶翅般忽闪，吹弹可破的小脸上，粉唇紧紧抿了起来。
她心中的纠结就像是毛团，在小猫调皮的爪子下越抓越乱。
忍不了了！
“赵纯！”
木下杏忽地出声。
“嗯？”
疑惑地看来，赵纯不知道女孩又怎么了。
“我……”
张了张嘴，想说的话却没能出口。
木下杏烦恼地皱着眉，扭扭捏捏，反倒问起了别的事情。
“你当初，是怎么找到星宫梨奈的啊？”
女孩火红的眸子朝这边看来，微蹙着的眉毛，诉说着她内心的不平静。
赵纯微微思考，随即恍然。
“你是在问我和星宫的合作吗？”
他关掉电视，看着少女说道：
“我们之间的合作，大概是从天台那次开始的吧。”
“天台？”
木下杏稍微想了下。
“是说米莉的第一次袭击吗？”
她问道。
“嗯，就是那次。”
赵纯叉着手点了点头。
“那之后，我就觉得，果然还是无法对独自战斗的你们坐视不理。”
“哪怕只有一点也好，我也想要帮上忙。”
黑发青年微微笑着，墨色的眸子里满是认真的神色。
“你……对那个电灯泡也是这么说的？”
木下杏扬起了她细长好看的眉毛。
“是啊。听到我这么说之后，星宫就立马选择与我合作了。”
摸了摸电视的遥控器，赵纯肯定地道。
“怪不得……”
想起晚餐时星宫梨奈的那番表现，木下杏一阵恍然。
对那个正义感爆棚的家伙说这种话，她没有好感才怪了！
嘁。
「这算什么啊！」
酸涩的感觉忽然涌上了心头。
「这是哪里来的正义与友情的王道戏码吗？！」
她在心中不甘地咬着牙。
「赵纯到了夏天就十九岁了，而那个老女人今年也才刚刚十七的样子……」
「可恶，岂不是年龄正好？！」
「十四岁的小孩子只能当亲友，而十七岁的少女却已经是可以吃下去的年纪了。」
「幼稚和青涩……还是青涩好一点吧？」
「本来因为她的缘故两人才能建立联系，结果这下，不是要眼睁睁看着那个……那个什么被抢走了吗！」
「为什么会这样？」
“明明是我先来的！”
木下杏忽然委屈地嘟囔出声。
“什么先来的？”
赵纯纳闷地看了过来。他才刚刚重新打开电视。
“不！没什么！什么都没有！”
不小心把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，少女顿时像丢了发条的八音盒一样呀呀作响。
她慌慌张张地挥舞着手臂，连续深吸了几口气，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。
旖旎的柔光从壁灯上洒下，电视里的声音朦朦胧胧。
落地窗外，夜空下的楼宇巍峨耸立，一扇扇微小的窗户里透着橘黄色的光。
洁白滑嫩的脸蛋上透着些许红晕，纤长细嫩的手指有些小纠结，把自己殷红的发尖绕来绕去。
木下杏悄悄往青年的方向靠了靠，修长雪白的大腿和赵纯贴在了一起。
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，但有些话堵在心头，却让她鼻子酸酸的。
“那个……赵纯啊……”
努力想要把自己的话说出口，平日里总是坏笑着的少女，此时竟是羞涩得不行。
“怎么了？”
赵纯勾了勾薄唇，对于少女的这幅姿态感到很是新奇。
“我、我们……”
蓦地仰头看去，黑色的运动服从中间拉开，木下杏火红的眸子里正泛着盈盈水光。
“我们？”
赵纯的声音中带上了些笑意，手掌却忍不住攥紧，汗水弄得掌心湿漉漉的。
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。
「该不会……」
他神情中忽然多了几分欢喜。
「现在会不会太早了？」
这一刻，赵纯却忽然有些纠结了。
娇俏的嗓音婉转妩媚，打断了青年的思绪。
“我们……”
木下杏蹙眉看来。
“不是亲友吧？”
少女忽然收回了她的大腿。
带着些委屈的声音，像是一记重锤，把赵纯的脑袋砸了个正着。
他觉得，自己的头现在很晕、很晕。
“嗯、额。应该，不是吧？”
下意识顺着少女的话说，赵纯的语气都变得轻飘飘了。
“才不是……”
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声音，还带着些扭捏的鼻音。
“才不是你的亲友呢！”
无理取闹般地大声撒着娇，木下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。
明明、明明！
她真正想说的，不是这一句啊！
怎么会变成这样？
可恶……！
“我睡觉去了！”
嚯的站起身，少女耷拉着脱到一半的运动服，光着小脚就跑上了楼。
咚咚咚。
“……”
安静的气氛，令人心悸。
望着少女的背影，赵纯默默无言。
干脆地按下遥控器的开关，他一下子摔在沙发上，枕着胳膊，彻底没了看电视的兴致。
“这小家伙……”
思考着方才少女的表现，赵纯轻轻地笑了起来。
他敢肯定，女孩刚刚想说的是别的话。
不过……
如果木下杏真的说出了那句话，他反而该不知如何是好了。
“爱情啊……”
哪是那么轻易的东西。
他和女孩也不过才相处了一个多月而已。
不过，一直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，或多或少都能了解到一点对方的内心吧？
喜欢装大人的小家伙、与同龄人说话时总是带着点不自觉的俯视、最爱在恶作剧后观察别人的表情，还是个嘴硬得不行的傲娇……
这些，是她吗？
是她。
是她表现给人们的一面，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，是小刺猬背上的那一层尖刺。
是能轻易见到的烛火，是支撑着烛火的温热白蜡。
但，这些不是最真实的她。
手背遮住了面庞，透过指缝，看着壁灯散发出来的柔光。
赵纯又想起了那个下着细雨的下午。
飘摇而落的雨丝，孤独站在街角的少女，衣服被火焰烧的破破烂烂的。
一副怯生生、又渴望着与别人沟通的样子。
人流涌动，唯她格格不入。
记得，她与驻足凝望着的自己，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来着？
「我……」
「活着吗？」
她活着吗？
如此想着，不自觉地就走了上去。
「你看，不仅能看到，还能碰得到哦？」
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。
「这不是好好在活着吗？」
这句话脱口而出。
惊讶、震惊。
当时，少女的脸上，是流着泪的吧？
又或许是落下的雨水。
……现在想来，没被当成变态打飞还真是万幸啊。
“呵。”
伸展着手臂，一下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。
把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。
加了很多糖，香浓醇厚，没有丝毫的苦味。
“她啊……”
他低声叹着。
“是个很脆弱的小家伙。”
没有安全感，所以总是喜欢装得成熟。
没有存在感，所以总是要做些能引起别人注意的事情。
害怕自己的一切被否定，害怕失去现有的东西。
嘴硬的人总是这样啊。
一抹弧度勾起，多了几丝笑意。
赵纯的黑瞳璨璨。
刺猬的肚皮是最脆弱的部分，这个小家伙的内心也是如此的柔软。
所以才要纵容她，宽慰她，回应她。
告诉她：
「看啊，你就在这里。」
「就在，这满溢着的幸福里。」
别扭的小家伙啊。
你就在这里。
正是如此，才不忍心破坏她的幸福。
十四岁，正是该上学的年龄，正是该在学校里交朋友的年龄。
或许有些自私，想要离这烛火更近一点，想要离这火焰般跳动着的身影更近一点，想要捉住这只奔跑在雨里的、脏兮兮的小猫。
但是，唯独她的幸福，不容许被染指。
为此，心中那些自私的想法，也必须要让步。
这是伪善吗？
不知道。
——他想去那么做。
仅此而已。
壁灯的光芒依然柔和，窗帘外，高楼也渐渐熄灭了灯火。
“呼——”
站起身，伸了个懒腰。
还有许多外祖父给的文件要处理，接下来可不是睡觉的时间。
赵纯摇了摇头，拿起自己的黑色咖啡杯，就朝着楼梯口走去。
他的手扶上了栏杆。
哐当。
开门的声音传来。
赵纯仰头望去，与一个探出卧室的小脑袋对上了视线。
扒在半掩着的门口，红红的发丝垂在吊带睡衣胸前。
少女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那、那个……”
她撇过了头去，脸色微红，有些不敢看楼梯下的青年。
她想说什么？
赵纯微微侧目。
“明天，记得和我一起去、去神奈川看樱花……”
少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，最后细若蚊蚋。
“不许忘了！”
她又忽然大声。
没待赵纯回答，木下杏就砰地一下关上了卧室门。
楼梯的末端，青年无声地笑了。
“……好。”
像是在品味着什么一般。
他认真地、慢慢地，轻声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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